运动员为国争光 请粉丝理智追星

　　近年来，体育领域饭圈乱象频发，对青少年群体造成了不良影响，更严重冲击社会主流价值观。新京报与新浪微博展开合作，对侵害运动员的典型案例进行回顾、分析和探讨。在备战巴黎奥运会的关键时期，运动员需要体育迷健康守护，更需要每一位国人为他们保驾护航。

　　案例·女排

　　朱婷曾因网络暴力萌生退意

　　中国女排近年来受到饭圈化的侵袭，让这项运动蒙上了阴影，也让真心爱女排的球迷痛心。从里约夺冠到东京止步小组赛，过去两个奥运周期，中国女排的成绩剧烈波动。球迷“爱之深，责之切”之情可以理解，但当讨论上升至人身攻击、造谣谩骂，友好的女排观赛氛围也就变了味儿。随着巴黎奥运会的临近和王牌主攻朱婷的回归，作为三大球旗帜之一的中国女排再度备受关注。

　　一条心

　　对饭圈化戾气，8年女排迷很气愤

　　相较于数十年来都在关注和支持中国女排的球迷，在校研究生陈霏只能算是新球迷，自2023—2024赛季排超联赛恢复主客场制后，只要有机会，她都会到现场观赛，为女排国手加油助威，认识更多的女排球员。

　　和很多年轻球迷一样，陈霏喜欢上女排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，球队连续逆转、最终夺冠的历程让她受到极大震撼。后来的电影《夺冠》让她了解了更多中国女排的幕后故事。如果说真正“入坑”，陈霏觉得是东京奥运会。

　　“东京奥运会的结果让人感到遗憾，但我对女排拼搏精神的感知更强烈，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、挑战，不管赢得比赛的希望多渺茫，大家都拼尽全力。”有一段时间，陈霏正在参加学校的学术比赛，女排姑娘的经历激发了她的斗志。那次比赛，陈霏的发挥超出预期，从那时起，她彻底爱上了中国女排，“女排成了我的精神支柱。”

　　不同于其他项目，中国女排参加的国内赛事并不多，大部分时间都在封闭集训，线下的应援机会相对较少。陈霏并没有参与过应援会的线下集体活动，只是加入了两个不同平台的讨论群，直播时一起线上看比赛、一起聊天、一起发弹幕，这样的日子也算惬意。

　　只是每当比赛结束，当陈霏到网上浏览比赛信息时，却始终躲不开饭圈文化的不良风气：这名球员的发挥一如既往地差，质疑教练的排兵布阵，拿表现最好的球员拉踩队友。随处可见的戾气发言，会让陈霏气愤不已，“有时不敢看关于女排的微博和评论，太糟心了，一股子饭圈味儿。”

　　同理心

　　“朱婷宣布回归前，没想到她曾遭受网暴”

　　中国女排是一支非常团结的队伍，像陈霏这样的“团粉”是大多数，“唯粉”(只喜欢一名球员)的身份也再正常不过。但无论是“团粉”还是“唯粉”，由于出发点不同，原本正常的讨论很容易演变成互撕谩骂、人身攻击。

　　在排球博主昭昭的印象中，东京奥运会前后，关于中国女排12人名单的选拔、确定，几乎每个位置的人选都有过激烈争论，尤其是球队的自由人王梦洁，几乎成为极端球迷的众矢之的，甚至有人为她起了不雅的绰号。“评论区总有不和谐的声音，无缘无故就吵起来了，即便拉黑、禁言，还是有人挑起事端。”她说。

　　即便是队中的里约奥运冠军成员，也没能幸免。东京奥运会期间，当中国女排输掉比赛时，很多球员因表现起伏而受到极端球迷的抨击。中国女排止步小组赛后，甚至出现质疑功勋主帅郎平的声音。

　　到了巴黎奥运会周期，中国女排换帅，人员也“大换血”，社交媒体上恶意攻击运动员、教练员的现象只增未减，主教练蔡斌、主攻王云蕗等人均是受害者。这些极端球迷就连因伤暂未入选国家队的朱婷也没有放过。

　　今年4月，朱婷在宣布回归国家队时透露，东京奥运会结束后，网络上针对她的各种流言蜚语、蓄意攻击一直没停过，甚至影响到其家人，让她一度对排球失去兴趣，甚至萌生退意。

　　陈霏认为，谁都无法深入了解一名球员的生活全貌，也无从得知她所经历的困境、承受的压力，“在朱婷宣布回归国家队前，我们很多人都没想到，她因网暴萌生过退役念头。她再次回来真的需要勇气，毕竟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去指摘球员的选择和决定。”

　　包容心

　　社媒“骂战”不可取，请给女排多些耐心

　　又是一年奥运年，中国女排仍在为巴黎奥运会席位而努力，正在参加世界女排联赛分站赛的女排姑娘们，仍未摆脱社交媒体上的不和谐声音。

　　据昭昭介绍，和中国女排此前两年参加世界女排联赛、世锦赛、亚运会等大赛时相比，针对球员、教练的质疑声依旧存在。不少球迷原本只是正常讨论比赛，但随着不同的声音出现，很容易升级成“骂战”，最后波及不同的球员，话题也会从单场比赛蔓延至奥运资格、名单选择，人身攻击、造谣谩骂的比例虽不高，但很难杜绝。

　　在陈霏看来，中国女排是一支很团结友好的团队，球迷圈子也应更加包容，友好交流没问题，但发言不要失了分寸，“不少球迷会把社交媒体当作宣泄情绪的出口，动不动就互相拉踩，贬低甚至谩骂球员、教练，完全没想过会给球队带来怎样的不良影响。”

　　由于中国女排的关注度极高，部分自媒体的“标题党”行为，也会在不经意间引起球迷间的“骂战”。昭昭认为，他们应起到好的示范作用，引导大家和谐讨论，至于言辞激烈的发言，该禁就禁。

　　陈霏很期待朱婷在世联赛中国澳门站的回归，“希望大家不要再去骂她或者打击她，毕竟没有谁能一直站在巅峰，对中国女排也请多些包容和耐心。”

　　(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)

　　案例·乒乓球

　　樊振东因球迷“入室事件”报警

　　2016年里约奥运会后，畸形的饭圈文化逐渐渗透到体育领域，备受球迷喜爱的国乒队成为“重灾区”，樊振东、马龙、王楚钦、孙颖莎、陈梦、王曼昱等主力队员均受到困扰。从今年2月到4月，中国乒协主席刘国梁和领队何潇先后表态，坚决抵制饭圈文化，创造优良洁净的环境，让运动员全身心投入到巴黎奥运会的备战中。

　　案例

　　一周两次发声，樊振东呼吁理智追星

　　贵为“国球”，乒乓球和国乒队有着极高的关注度，在社交媒体普及的当下拥有数量众多的球迷。但其中一部分乒丝(乒乓球粉丝)，并不是真心喜爱乒乓球这个项目，他们只专注于自己喜欢的球员。对那些与偶像是竞争关系的球员，则采取刻薄甚至辱骂的形式，期望以所谓的应援方式来帮助心仪的球员。其背后逻辑可用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：谁赢我喜欢的人，我就骂谁。

　　今年初在澳门国际乒联单打世界杯期间，樊振东的极端粉丝团体因其陪练、赛场状态等问题，认为其正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。随后在官方媒体账号涉赛事相关文章评论区中，其极端粉丝团体利用发布同质化文案等进行控评，同时煽动拨打举报电话、@官方号进行维权。

　　“请保证樊振东的体能！请保证樊振东的陪练资源！请保证樊振东的比赛资源！请保证樊振东的医疗资源！请不要无理由打压樊振东！请公平对待樊振东！”等评论刷屏网络。即便在媒体账号及平台对涉违规内容进行处置后，部分粉丝仍认为官方媒体账号有失公允，对媒体账号展开恶意揣测及攻击，造成了不良影响。

　　作为樊振东的铁杆球迷，陈蕾非常看不惯部分乒丝的饭圈化行为，“我认为他们就不是真的喜欢乒乓球。很多人把娱乐圈的那套追星模式搬到了体育圈，这对球员和这项运动会带来很大伤害。”陈蕾表示，国乒队员在赛场上为国争光，用成绩回报了大家的关注和喜爱，场下是他们自己的时间，不应该被过多打扰。

　　并不是每个球迷都像陈蕾这么理智。3月初WTT(世界乒乓球职业大联盟)新加坡大满贯期间，樊振东赛前去看了偶像泰勒·斯威夫特的演唱会，现场视频被意外泄露。随着樊振东早早止步第2轮，部分球迷质疑他因为赛前观看演唱会影响了状态导致输球，开始在网上恶意带节奏。樊振东不得不通过社交媒体表示，在赛场外有限的私人时间里，他只是一名普通青年，有着正常的爱好和人际关系。

　　一周后，樊振东再度“被迫营业”，他称个人身份证号被泄露，导致不法分子在网上恶意传播造谣，对他本人和家人造成极大心理伤害。“奉劝某些人恢复理智，切勿触碰法律红线。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，饭圈也不会有保护伞。”樊振东在社交媒体上写道。的确，这种私生饭(侵犯明星的私生活及工作的极端粉丝)式行为，已经远超球迷的正常追星范畴。

　　态度

　　王楚钦回怼跟拍，国乒重申抵制饭圈文化

　　这不是樊振东第一次饱受饭圈化困扰，去年的一次非法入室事件更是让他直接报警处理。去年4月6日，樊振东发表声明称，某女士通过多日跟踪确认其居住的酒店房间号，并通过酒店前台拿到房卡多次非法侵入其房间，已报警处理。

　　北京颜谨律师事务所律师白鹤向新京报记者介绍，该涉事女子的行为或涉非法侵入住宅罪、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等刑事罪名。

　　在饭圈化形成产业链的当下，类似樊振东、王楚钦这样的国乒主力个人信息很容易被泄露或买卖。部分球迷在追星过程中，未能正确把握“分寸感”，通过各种方式获取运动员私人信息和行程，泄露了运动员的隐私权。去年10月WTT兰州站后，王楚钦在机场被一些粉丝“怼脸”跟拍。在忍无可忍下，王楚钦只能怼回去，“离我远点，好吗？别拍我了，再拍我报警了。”

　　白鹤表示，隐私权是指自然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密空间、私密活动、私密信息依法受到保护，不被他人非法刺探、侵扰、泄露、公开的权利。泄露传播隐私行为，根据行为的轻重程度担责不同，轻的构成民事侵权、行政责任，行为恶劣或造成严重后果的将承担刑事责任。

　　运动员的行踪属于应保护的个人信息，如有人因泄露运动员个人信息获利并造成严重后果的，可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等罪名。“随着2021年11月1日《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》的正式施行，国家对个人信息、隐私的保护力度越来越大，相信对饭圈这类行为的惩罚力度会越来越大。”白鹤表示。

　　这几年，国乒队上下一直在抵制饭圈化带来的影响。今年初国乒队在海南集训时，中国乒协主席刘国梁便要求大家思想一致，自觉抵制饭圈文化，创造优良洁净的环境。4月，国乒队领队何潇重申，将持续努力营造更加专注的备战环境，坚决抵制饭圈文化等外界干扰所带来的负面影响，集中精力备战巴黎奥运会发起冲刺，“每一个细节我们都将力争做到零误差，确保运动员能发挥出最佳水平。”

　　案例·电竞

　　私生粉让无畏无所适从

　　坐在回家的高铁上，男生突然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。验证信息写着：哥哥，我是坐在你后面的人，喜欢你很久了，能认识一下吗？这不是悬疑题材片中的情节，而是一位KPL(王者荣耀职业联赛)选手的亲身经历。跟车、偷拍、电话骚扰……电竞行业里，畸形的饭圈文化并不少见，私生粉(侵犯明星选手的私生活及工作的极端粉丝，也称私生饭)无孔不入，给选手和俱乐部带来了诸多的不便和困扰。

　　乱象

　　私生粉乱入，无畏感觉自己像个猴子

　　比克(化名)2021年底加入电竞行业，成为KPL明星选手杨涛(ID：无畏)的经纪人。他明显感觉到，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，私生粉越来越多。在很多粉丝不应该出现的私人行程中，也总能见到拿着手机、相机跟拍的人。

　　让比克印象很深的是某次队伍到成都比赛，有私生粉从机场拍到飞机上，一路跟到了成都。选手发现被跟拍后，非常不适，浑身紧绷，低头拉着工作人员小声说“快走快走”。俱乐部工作人员要求对方停止拍摄，但此举反而激发了他们的逆反心理，越不让拍就越要拍。选手们落地成都，登上接驳大巴后，还有人跟过来，用手机敲打车窗。

　　那个时候，《战至巅峰》等以电竞为主题的综艺节目开播，吸引了大众的关注，很多人因此“入坑”电竞选手。不加控制的喜爱滋养出疯狂的行为：跟随选手进洗手间拍照，敲选手酒店房门，盗用选手身份信息值机，攻击俱乐部工作人员以及选手家人，粉丝团体之间互掐……电竞行业里，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。

　　“我觉得自己像个猴子。”经历了私生粉围攻的杨涛，对比克说了这样一句话。

　　和竞技体育行业其他赛道的运动员一样，大部分电竞选手的生活很简单，除了训练，就是比赛。在他们看来，离开赛场，脱离了选手的身份，就是普通人。所以，面对那些打着“为你好”旗号指手画脚的陌生人，以及出现在私人行程中的“长枪短炮”，让他们感受更多的不是喜悦，而是不解、恐惧和愤怒。

　　探因

　　追星成本相对较低，制造偶遇易侵犯隐私

　　随着“电竞入亚”等大事件的到来，电竞受到的关注与日俱增，粉丝群体基数不断增长。在俱乐部和联盟的推动下，选手破圈效果不错，明星选手的打造也取得了不俗成效。赛事需要人气和流量，俱乐部和选手亦是如此，这都不难理解。多重因素加持下，越来越多的“男友粉”“女友粉”“妈妈粉”涌入电竞行业。

　　相比娱乐圈，体育圈的追星成本更低。比克认为，这是电竞行业“私生粉”越来越多的原因之一。大部分选手一年到头都要参加比赛，比较容易见到。而且，绝大多数选手都不善言辞，除非面对极端过激的行为，否则，基本不会出声制止。

　　很多粉丝年龄比较小，缺乏判断能力，有样学样，却不知所作所为给选手造成了严重负担。“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。也没有人告诉他们，知道一个人的航班号、座位号、酒店地址，就去偶遇他，这会侵犯公民的隐私权。”比克说。

　　利用粉丝过度的关心和喜爱，不法分子也蠢蠢欲动。AG电竞项目总经理赵腾透露，最近就有人冒充公司前台，添加粉丝的联系方式，并以参观AG基地为诱饵，对粉丝实施诈骗。赵腾说，俱乐部已第一时间报警，后续会配合警方处理相关事宜。

　　措施

　　关注选手心理健康，呼吁粉丝理智“追竞”

　　接送选手准备多条路线，改用其他渠道买票，基地安装门禁和监控设备……在保护选手人身安全和隐私方面，俱乐部见招拆招，想了很多办法。

　　电竞俱乐部在战队日常管理和运营时，会时刻关注选手的心理健康状态。尤其是在节点赛事或是舆情爆发期间，选手可能产生焦虑等负面情绪，俱乐部会安排专业的心理咨询师，提供心理咨询和支持，帮助他们排解压力，保持健康的身心和竞技状态。

　　另外，在社交平台上，有很多选手、俱乐部和博主发声，呼吁和引导粉丝理智“追竞”。“选手与粉丝之间理想的健康关系，应该是充满尊重、理性支持与正向激励的。”赵腾认为，选手可以通过自身言行，树立正面榜样，用影响力辐射更多维的正能量。粉丝也应该尊重选手的隐私，用积极、理性的方式表达支持。

　　整体而言，这些举措还是比较有效的。今年上半年，杨涛参加湖北文旅相关活动拍摄时，被眼尖的粉丝认出。得知是非公开行程后，大家选择了安静离开。“不要关注作为普通人的他们(电竞选手)，多多关注在赛场上努力拼搏的他们，就可以了。”比克补充说，“希望大家都能正向追竞，给选手一些私人空间，大家也可以多多感受电竞的热血与感动，把爱保留在赛场。”

　　新京报记者 孙海光 徐邦印 赵雪

　　来源：新京报 【编辑:曹子健】